懷念吾友沈勇璋(追思錄)

作者:楊一棟     審核人: 訪問量:426發布時間:2018-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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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2018

打開微信,噩耗從遠方襲來:我的老同學沈勇璋先生于2018年7月5日下午4點57分與世長辭。異常沉重的思緒在心腦之間不斷地回蕩着,久久不能平靜。我與沈勇璋在南航共度春秋已一甲子有餘,這已超過我同父輩和兄弟姐妹們相處的時間長度。1939年勇璋來到人世,那是一個苦難的年代,日冦的鐵蹄踐踏着大半個中國,中華民族處于危難之中。日寇的野蠻行徑與暴行肆虐,艱難的生活猶如度日如年,幼小的他又失去了母愛……這一切深深地刻錄在他的心靈中。但多年的磨難,卻又成了照亮他人生的一盞明燈,使他早早地懂得什麼是人生的真蹄,什麼是人生的價值。勇璋雖是“人生苦短”,但他留給人們的蹤迹是可以讓人靜靜地去追思,讓人思緒不斷。

我與沈勇璋是1956年秋跨入南航的。我們之中還有比我早來半年的,又稱“春季班”的老同學,後來春秋合并了。如今南航校園内東華湖上的“春秋亭”就是這屆學子為紀念春秋合并捐建的。每每經過那裡總會勾起我們對這一屆同學的難以忘卻的記憶與美好的遐想。今日見到當時同日進入南航,時間跨度達60餘年之久的老同學,會倍感珍惜,情如手足。我與勇璋第一學年是在衛崗校區度過的,那裡有閃閃發光的琉璃瓦大屋頂的教學大樓、寬大的階梯教室、十分考究的實驗樓、更有配有浴室的的學生宿舍樓。當時我們總是天未亮在軍号聲中起床,先上兩節課,然後去食堂就餐,飯菜供應特别的好,糧食不定量可以放開肚皮吃,早餐還有一人一碟的油炸花生米。進南航的學子大多是“根正苗紅”的窮困學生,我們猶如進了天堂一般。傍晚與沈勇璋等同學們一起結伴出來,漫步在紫金山麓的中山陵園大道上,覺得世界竟是如此美好。這是我們大學五年中最美好的日子,是我們記憶中的太平盛世。1957反右開始,我們來到了明故宮校區,我們是幸運兒,安全地度過了這場政治風暴。接踵而來的是58年“大躍進”,這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年代,我們這些“早上八九點鈡的太陽”,碰上了一個熱騰騰火辣辣的年代,使人回味無窮。

首先要做的事是向黨“交心”,我們向黨立誓不走白專道路,要又紅又專。我們人人将一顆用紅心寫就的向黨交心的紙粘貼在牆上,以表忠心,要永遠聽黨的話。這為今後的人生打下了思想基礎。接着,我們向明禦河開戰,同學們将進校時購置的嶄新搪瓷臉盆,把當時我們視為寶貝的這一财産拿了出來,卷起褲管,跳入渾濁發㚖的河水中,擺開了一字長蛇陣,用雙手端着盛滿臭河泥的臉盆從前往後傳遞着,人聲鼎沸,人山人海,終于将多年曆史沉積下來的淤泥挖幹浄,使明禦河上的水碧波蕩漾,清澈如鏡。接着是大煉鋼鐵,在南京的小紅山上建起土高爐,熱火朝天不分晝夜,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要讓血紅的鐵水照亮自己的心。再接着是搞消滅“四害”的愛國衛生運動,我們認為麻雀去吃農民稻田裡的谷物是決不能容忍的,因此人人敲鑼打鼓,揮舞衣衫,讓麻雀在天空中不斷地飛,在驚恐與疲憊中從空中掉下來,群衆的智慧真是發揮到了極緻。另外,讓我們記憶深刻的是,響應毛主席“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号召,校内開展以二級勞衛制達标為中心的體育運動。在400米的跑道上跑完3000米要達标,對于我與勇璋這些體力不佳的人來說可并非易事,但隻要你努力地跑,堅持到終點,是有可能達标,對實在有困難的記分的裁判員會稍稍使點人情味,他會在你未到終點時按下秒表,這樣大家皆大歡喜,學校又拿下一面鮮豔的體育紅旗。學校裡最後一個“大躍進”項目是将助學金降到零,這對面臨三年困難時期的學子來說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然而困難使人更堅強,同學們闊步走向未來。

時間很快流轉到了大三的下半學期,1960年2月。南航要創建導彈控制系統設計專業(當時稱為新專業)。派送焦連渤、史伯元、耿文明,沈勇璋與我作為預備教師小分隊去北京工業學院(又稱京工,現在的北理工)去進修。我們的關系也由同學升格為同事,雖沒有工資,但我們的工齡從此開始了。學習中令我們最有成就感的課程是《自動調節原理》,将蘇聯索洛多夫尼可夫寫的厚厚兩本書苦苦地研讀下來,這在沈勇璋身上很快結了兩個果。一是回校後輔助鄭衍杲老師開設的自動控制課程,答疑輔導批改作業一攬子全包;二是長空無人機飛控參數設計,他參與設計的參數與天上實測的十分吻合。我們十分珍惜北京的進修機遇,淩晨起床,從京工到北航去聽課,腳下踏着的是荒涼的中關村泥土地,為了趕時間,走的是“野貓路”,大有“世界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變成了路。”的感覺。

進修期間有一顆牽挂母校的心,星期天我們幾人天蒙蒙亮就起床了,急呼呼地快步走向北京新街口,目标僅有一個,購買每人限購的幾尺電導線,帶回301教研室,籌建實驗室,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自力更生,什麼是白手起家。

老301有一大特點,“人高馬大”,集體活動時301的隊伍一出場會引人注目,個子高大。困難時期個子高容易引起雙腿浮腫,因此教研室領導動員個頭小的捐獻糧票,沈勇璋行動之快讓人難忘,真是患難見真情!這又讓我勾了一件趣事,那―天我身上有貳兩糧票,邀勇璋去大行宮,在“菜根香”小吃店買了兩個包子,一人一個分享着,一路走着有說有笑回學校,到了校門口頓然發現一個包子的“卡路裡”早已消失殆盡,還抵不上一路上一直在消耗的能量呢!老301還有另一特色,那就是除女同胞外,多數人都愛吸幾口煙,困難時期沒什麼物質享受,吸煙就成為一大樂亊。弄來了一些煙葉,用白紙一卷,吸起來噴香有味。勇璋的吸煙更有其特色,“朋友來了有好酒”,他是朋友來了有好煙,他身上一隻口袋裡裝的是供給朋友的“特供煙”,另一個口袋裡是專供自己的劣等煙,但人再機靈也會有出錯的時候,見到朋友可能一時激動,誤将劣煙掏了出來,他雖立即糾錯,但為時已晚,迎來的是周圍一片善意的嬉笑,氣氛也頓時更加融洽起來,勇璋的待人之友情可見一斑!

70年代,是很能讓人沉思,可供回味的。我與勇璋來到了南航設立在江浦的農場。下農場各有其背景,有其說不清的各不相同的曆史緣由。農場裡有各種各樣的活,我與勇璋也是很湊巧地被分配去喂養牲口。起先我去喂養300餘隻鴨子,被美稱為“鴨司令”,秋寒來臨,這些朝夕相伴的鴨子們離我而去,頗有點難分難離。接着我去喂養冠名為“克米洛夫”的大母豬,我是豬倌,幸運地當起了豬的接生婆,換了個角色,與―大群可愛的豬仔們朝夕相伴。

勇璋是去當羊倌,盡職盡責之情景難以想像。原來羊也是要生男育女的,一隻母羊難産了,在急難之中,勇璋跪在草地上,鼓起難以想像的、不可思議的勇氣,用手伸進羊肚子将羊胎兒掏了出來,讓周圍的人群感動得差一點兒掉下眼淚。勇璋将心中的愛也獻給了不屬于人類的另一類生命。

勇璋曾經曆的一些不公與刺痛是深重的,但他用一顆寬大的心去化解去善待所發生的一切。他對曾對他有過“粗暴”的人仍能與之和睦相處,誠心合作。在他的心目中仿佛不存在什麼是怨,什麼是仇。他認定世上原本就該是純潔的,人人都應該獻出―份赤誠的心,世界就會變得更加美好。

他這一輩子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在301教研室的狹窄走廊裡打打乒乓球,下班後與同事們打打橋牌,就算作是人生的樂趣了。他像一顆不生鏽的螺絲釘,擰到那裡都會生他的熱,發他的光。他科研成果碩果累累,在中航飛行控制研究所,他的不平凡的業績,為南航赢得了榮譽;他創立了頗有影響力的飛行管理課程,在南航他率先開展的飛行管理學術研究現在仍在延伸着;他對“長空一号”無人機飛控領域的貢獻是人所皆知;對無人直升機的飛行控制工程實現技術的研究一直延續到生命的最後;他熱心于教學改革,獲得省教學成果一等獎;更為人稱道的是,他對學生的和藹可親,愛生如子,為人師表。

勇璋的人生軌迹,似乎他不想去劃分什麼是在職,什麼是退休。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他仍長時間地駐紮在明禦河畔的一憧紅色樓房裡,去攻那些沒有捷徑可走的,似乎很難找到答案的,苦思不得其解的一些難題。臨近傍晚,夜幕降臨,他拖着疲憊的身驅,提着一根還未吸盡的煙,跨過高高聳立的小石橋,穿過10号樓,緩步邁向北大門,去登那個必須跨越的小山崗,然後回到他的家。我望着他遠去的背影,思慮重重:中國有個民族的魂(魯迅),他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到了56歲那一年,難忘的1936,中華民族正處在決擇的緊要關頭,他的奶擠光了,再也擠出奶來了。勇璋似乎無意識地,循着他的步伐,沿着他的腳印走去。他堅毅地讓他身上僅有的一份生存能量發揮出來,這或許是對他一生軌迹的最好的诠釋,最好的釋疑。否則,你會感到迷惑,猶如遇到一道複雜的數學難題永不得其解。

勇璋,别了!願你去天國的途中仍然是勇,永遠是璋!

 

                                                楊一棟寫于2018年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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